第二十章 我徒弟的眼泪不能白流
发布会上的闪光灯像刀子，记者们高声质问：“您是否过于自信才酿成悲剧？”“天才设计师的傲慢代价是什么？”
他没有听见一个比一个更尖锐的问题，只是隔着人墙凝望着林琅，她裹着一袭黑衣远远地看着他。
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。
后来，沈云蔚注销了工作室执照。
再后来，建筑圈再没人提起他的名字。
“值得吗？”洛小九不敢相信，“你为了保护那几个工人，毁了自己的前途。”
“我一个人总能找口饭吃。”沈云蔚神情依旧，像是在叙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事，“那些人各个拖家带口的，出了事就是一大家子跟着受累。”
荆小阳死死攥着拳头，指甲几乎陷进掌心，“为什么不解释？”她声音发颤，“明明不是你的错！”
“解释有用吗？”他扯了扯嘴角，“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。”
“难道你要扛着这个名声过一辈子？”荆小阳问道，“我知道你真心热爱设计，你做设计的时候，我看得出来那是你最开心的时候，师父，求求你，别放弃！”
沈云蔚眼神微微颤动，荆小阳说中了他的心思，这些年他说是放下了设计，可是无数次在看见建筑的时候，习惯地在心里做出设计。
这几年当超市小老板的日子虽然逍遥，可是心里一点都不快活，直到他最近开始重新做设计，每天忙得鸡飞狗跳，可是心里却很充实。
王婆婆家的房子装修好的那天，他心里的成就感和当年拿到梦寐以求的设计大奖时一样高。
荆小阳咬着嘴唇，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打，她注册了小号，在热搜话题下一遍遍留言：“沈云蔚的设计没有任何问题！当年事故是施工方偷工减料，他主动担责是为了保护工人！”
可她的评论很快被淹没。
网友A：“洗地的来了？事故报告白纸黑字写的设计师全责！”
网友B：“这女的谁啊？不会是被PUA了吧？”
营销号：“最新爆料！沈云蔚疑似利用女员工炒作洗白！”
还附上了一张洛小九偷拍的师徒两人的视频截图，截图里，荆小阳正仰头看着沈云蔚，眼神明亮，却被配上**解说：“师徒？还是包养？”
手机“啪”地摔在地上。她蹲下去捡，眼泪砸在屏幕上。
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，荆小阳的眼泪在裂痕间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，仿佛有人用生锈的螺丝刀一点点撬开他封存多年的情绪。他蹲下身，拾起手机时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。
“别看了。”他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，“不值得。”
荆小阳猛地抬头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：“可他们在说谎！你明明——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云蔚打断她，拇指无意识地擦过她眼下，蹭掉一滴将落未落的泪，“但有些仗，不是靠你一个人能打赢的。”
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，举着手机的主播们仍在工作室外围堵。
沈云蔚拉上窗帘，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夹。牛皮纸袋上“青山美术馆事故调查报告”几个字已经褪色，边缘磨损得厉害，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过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荆小阳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沈云蔚低头看着胳膊上她的手，忽然笑了。
那是荆小阳从未见过的笑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：“去告诉他们，我徒弟的眼泪不能白流。”
九点整，甲方会议室。
椭圆长桌尽头坐着三位评审委员，最中间的老人推了推眼镜：“林总监，合作方出现重大舆情风险，这件事情我们需要一个交代。”
林琅刚要开口，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推开。
沈云蔚穿着熨烫平整的**走进来，身后跟着眼睛红肿的荆小阳。
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两人。
“沈云蔚？”评审**猛地站起来，“谁允许你闯进来的？”
“这是我的事情。”沈云蔚将文件夹放在桌上，“这是当年事故的原始检测报告，以及施工方承认偷换材料的录音。”
满座皆惊，林琅掩饰不住地惊讶的神情。
评审**看着那份文件皱起了眉头，“现在我们说的不是这件事。”
“五年前。”沈云蔚突然拔高了声音，“那场大火并不是我的设计问题，而是材料的问题，是施工方违规使用材料，导致的事故。”
说着他打开了录音带里面装着的录音笔，里面传来一个声音：“……防火涂料每平米差价三十块，监理抽两成，这事沈工根本不知情……”
录音播完，所有人都震惊不已，林琅的瞳孔缩小，她当年去询问过沈云蔚，沈云蔚却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过失。
她突然想起从前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，恍惚间仿佛一个笑话。
“录音可能造假。”评审**停顿了半晌说道。
“这里还有当时的事故鉴定报告。”沈云蔚在文件袋里面找出了一份被胶带重新拼接起的文件，“当初法院判案的时候，也是根据这份鉴定来做的判决，不相信的话，你们可以去法院调查。”
会议室鸦雀无声。
“既然你是无辜的，为什么之前要认？”评审团的一名女委员问道。
“五年前我认罚，是因为工人无辜。但现在有人想毁掉更多人安身立命的机会。”沈云蔚看向了所有人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我不答应。”
会议室内鸦雀无声，所有人目光交错，掩饰不住地惊异之情。
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，林琅突然站起身，高跟鞋在地毯上碾出深痕：“你疯了？现在翻旧账只会让事态更复杂！”
“林总监说得对。”评审**点头，“就算你说的是事实，走完调查程序至少三个月，项目等不起。”
“不需要等。”沈云蔚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，“这是云阳工作室的全部资质证明，以及，”他看向荆小阳，“未来三个月，由荆设计师全权负责现场。”
